第12章 落霞望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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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江邑,实则是江津之卫城。百年前,旧朝重臣元华奉旨筑江津城以扼江津水道,放弃望江邑城,而其北五十里摄山北麓重新选址筑城。当时,水战已盛,大江之上战舰大至四百料,顶置抛石机。原望江城紧倚大江而建,南城墙依大江崖石而立,距江堤不及百步,若遇战时,直接处于战舰攻击范围之内。出于战术考虑,元华放弃扩建望江邑的构想,而于摄山津水两侧新筑江津城,此处,摄山山势直刺津水而止,是以水道陡然狭窄,大型战舰不得入。江津却因先天不足,水营多为二百料以下的中小型战舰,难以凭之争雄大江之上。
张东当年永宁,苦于水营不锐,无以争天下。在他执掌永宁政权十二年,一是大力改建望江水道码头,使之可泊四百料战舰仍至楼舰,一则加攻占水营重镇钟留。然而,二者皆未能实现,张东已毙命于吴储戈下。张东建立了永宁政权灰飞烟灭。江津城虽落入易封尘囊中,然而,他要应盘据南阳宿松、潜山二邑的张东族人与白石许伯当两面压力,已无暇在望江继续实行扩建水营码头。
徐汝愚静静伫立船首,默默回忆当年吴储评论望江、江津的言语,神色黯然的向左岸望去。
望江城在津水内侧的水营码头修建中途嘎然而止,乱石横积,触目皆是。已建成的码头完全用于商用,其间桨来楫往,好不热闹。
易封尘此时已将望江水营悉数归建于江津水营,这于水战盛行、注重江权的南方泽国而言,望江城已是不设防的。然而,在江南尚未出现强大的地方政权,能一举将望江、江津二城拿下,望江现在也是相当安全的。
望江素来注重来自水上威胁,北城、西城历来薄弱,若只得望江,不图江津。江津距此五十里,疾骑一个时辰即至,望江亦不能久守。若据望江,图江津,望江就最佳的中转基地,后方物资、兵源可从水道源源不断的运抵此处,整顿,完全化为战力加诸江津。那时江津危矣。
易封尘出乎上述考虑,将望江水营撤建。
由此可见,江津形势严峻,一解即发,易封尘需要一支强大的水营,以保障清河萧邑与江津之间的水道安全。
码头北侧乱石堆积,蔓草丛生,余晖下,兔走狐奔,群雀纷飞,苍凉气息无庶无挡的弥漫。徐汝愚不由心中一郁,望着无尽凄凉的滴血夕阳,感叹不已。虽未回头,已知幼黎站到身后,轻发感概说:“义父曾言,再给张东此许时日,望江码头乃成,若钟留水营复归,大江之上只有晋阳怀来、东海雍扬水营可发抗之。张东定然恨极元华当年筑江津舍望江而取摄山,使江津无水营可用。然则张东其人气量有限,不敢破废摄山天然水防。若我主永宁,定会加筑望江使之为坚城,役民众拓宽摄山五里水道,年余得成。何用在望江、钟留城下费时费力?”
幼黎心神大颤,自从江津在望,昔日嬉闹搞怪的少年已不复存在,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前这位时而抑郁寡欢、时而指点山河的徐汝愚。幼黎顿生一种陌生的感觉,只觉此时的他已与四年前的浴血少年完全融合在一起。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自己。幼黎生出即要失去他的感觉,心中不舍,只是目光迷离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少年。
徐汝愚望向幼黎,目光中难得的柔情,说道:“我父乃兴化徐行。”
幼黎知道他要将埋藏内心多年的秘密吐露给自己听,然而初闻“徐行”之名,不由浑身巨震。徐汝愚不为意,继续说道:“我父名居六俊之首,然在灞阳城下身遭暴军屠戮,义父救我于青州伊翰戈下,辗转至江津,于摄山草庐之中,授我兵书阵法。义父虽具凶名,然与父亲一样,心兼天下,曾与父亲在兴化故所就天下势争言数日不果。义父尝对汝愚言,于天下俊豪间,最服庸我父,却也最不服庸我父。遂将平生所获尽授予我,一是希望我能用之以利天下,消弥他的愧悔,一是希望在我身上与我父一争高下。义父与父亲不合处甚多,皆自成理,汝愚愚钝,不能辨也。与幼黎姐游荡江湖,所有争辩,我都抛诸脑后,整日无忧无虑。四年实是我最快乐的时光。只是重临江津在即,往昔种种不由自现于心,仿若两种巨力争夺,汝愚不知所归也。”
所言最后,已是凄迷,抬头望眼,摄山双峰夺目而至,然于晚照中,霞云变幻万状,犹如人生飘渺际遇多桀死生契阔不可测也。风势陡盛,掠江穿石,激荡相和,如鬼魅声。徐汝愚一时有感,生生魇住,幼黎推之也不觉。
幼黎乃知其心魔骤生,不理外人。遂坐下抚琴,指间铮铮琴音流出似金戈铁马,奔伐突刺,尤不掩死气沉郁之意。
随之,起羽声,作悲音。苍凉若草木凋敝萧条秋冬,苦旅羁野。
淙淙琴声欲歇,又若江流将入海,音沉而广袤无垠,荡荡雄浑茫茫然也。
琴声止,徐汝愚亦复回身,道:“多谢幼黎姐。”又言:“幼黎姐稀声大音,御琴以神遇,指间淙淙如水势运转,连歇圆润近乎道。琴艺止于此也。”心知自己刚刚为心魔所魇,幼黎故作悲音,将其心由山河凄楚之幽深寓意引入琴声萧杀之境中,几经转折,入大江浑浑归海之雄浑境界,徐汝愚抽心而退,回复自然。徐汝愚于江津城中习得止水心经,然多年来回避心中矛盾,无所决,整日只知用丹气化去伤势,不作他想对止水心经也疏于修习,没有丝毫进展。否则怎会轻易给予心魔所侵。
花舫行至摄山脚下,天已俱黑,抛锚近岸。其时,星稀云密然尤有天光下泄,草屋幽影,了然可辨。
徐汝愚自知,草庐之后,义父孤坟孑然,心中生楚。众人约定明日带上香烛,一同上岸拜祭,徐汝愚此时已耐不住,向众人告之一声,独身上岸去了。
草庐业已破损不堪,土墙坍塌崩毁,只余十余朽木依旧不倒,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茅草所乘无几的屋顶。念及,当跟随吴储就在内中熟习兵书,吴储虽面冷言寡,然而对他照顾关怀备至,常未等其开口,吴储业已办妥。
念及往昔种种,徐汝愚心中愈加凄楚难当。转至却发现两坟并立于野,一坟整饬如新,一坟没于蔓草之间。念及整饬如新者乃是凌战威为其设立的义儿坟,心中不由苦笑。
却见自己亲手所立的义父坟茔已几尽于无,没于野蔓之中,只余坟头残土微露,心中不由悲衰之极。想到义父当年武勇兵谋当世无双,最后只落得草席裹尸,坟茔坍毁的境地。虽说人死消失于无,对身后事一无所知,徐汝愚依旧凄凉难当,潸然泪下,簌簌落湿衣襟。跪在坟前,手薅草蔓,捧来新土,重整旧坟。一切事毕,呆呆坐在坟前,心想:明日购来棺木,收拾义父骸骨,重新寻佳处安葬。往事纷至沓来,一时沉浸其中,难以自拔。其间,幼黎与珏儿上岸探看一次,见他也不知理睬,只得将两人披风为他覆上,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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